陈鼎不仅仅亲口任命了陆沉的职务,也践行承诺,赐下了五两白银。
接过银子后,陆沉顿时不免心跳加速起来,胸中更是一阵痛快。
有了这五两银子,他就可以经常去买些肉食来补充营养,进一步锻炼体魄,恢复身体的状态。
待编队结束之后,天色也渐渐来到了傍晚,陈鼎便命令众人各自前去领了衣物和兵器,其中陆沉所在的小队被编为了弓箭什,一人领了一身灰色里衬、一套宽长黑棉衣和一条红色的抹额,还有一双棉鞋。
至于武器则是一张五力硬弓,还有一壶弓箭,里面一共装了二十只羽箭。
除此之外,每人还发了一柄直刀。
等陆沉等人穿好棉衣,带上护额,腰上别着直刀,手里拿着弓箭时,整支队伍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军队的影子,看着都威武了许多。
至此,乡营编练均已宣告结束,随着主将一声令下,所有人便准备各回各家,待三日后再至校场进行合练。
陆沉这才知晓,原来新安乡营并无专属军营,平日里也并不是每日都要进行操练——如果用这种操练的法子,没有足够的肉食供给,兵丁的身体压根就承受不住。
按照要求,新安乡营前三个月训练时期为每五日一练,待三个月过后则是每逢初一、十五进行一次训练。
至于其他时间,军营内并无太多约束。
陆沉抓住临走前的时间,将所在弓箭什众人召集到一起,进行一番训话。
对于陆沉这个什长先前的表现,什中众人大多都心悦诚服,就连成虎也是亲手败在了陆沉手中,也按捺住了心中的争锋之意。
望着众人面庞,陆沉心中升腾起几分雄心壮志。
谁说乡营就干不得大事?他偏偏要在这支乡营里出人头地!
一个月以后的训练上,他陆沉一定要夺得头筹,担任卒长一职!
在此之前,他必须要统一思想,将所有人的意志都拧成一股绳。
“谁能告诉我,你们进乡营,是为了什么?”
陆沉环视众人,问出了一个问题。
众人顿时一愣,当兵吃饷,还能为了什么,什长莫非是脑子坏了?
一名身体瘦弱的少年主动站出来,道:“为了能活下去,这里可以让我吃饱饭。”
陆沉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,而是继续问向其他人。
“那你们呢?”
“没错,当兵吃饷,我们就是为了吃饷来的。”
“是啊,什长,当兵不就是为了这个吗?”
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,唯独成虎和柳基没有附和。
陆沉笑了笑,望着成虎道:“成虎兄弟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?”
成虎不屑地看了众人一眼,神情间带着几分傲气。
“某自然不是。”
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
陆沉紧追不舍。
成虎沉默了一会,道:“某只为了出人头地,不愿庸碌一生罢了。”
众人若是往日听到这番话,定要取笑一番,却不知为何,所有人竟然都有些沉默,或者这句话从来都埋在心底,只敢在夜半梦回时才能吐露一二吧。
陆沉点了点头,望向了众人,轻声道:“成虎兄弟不愿一辈子庸庸碌碌,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混过去,相信你们在吃饱之余,也想能做出一些事来。”
“你们若是愿意,就跟着我在这一个月里舍下一身力气,我带你们拿下全营第一!”
听完这句话,成虎顿时有些意动,他虽然败在了陆沉的手里,可傲气依然存在,若是能拿下全营第一,也能说明他成虎的本事了。
陆沉继续看向众人。
“拿到第一后,所有的奖赏我分文不取,尽数分给你们,到时候无论是买酒还是买肉,都够你们好好吃几顿。我只要这个第一,你们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拿下?”
“什长之命,我等不敢不从!”
众人异口同声表态,人人眼神中升腾起一丝火苗。
......
沈家。
当陆沉简单介绍了今日的经历后,沈家父女望向陆沉的眼光顿时有些异样。
这小子还真有几分不简单!
沈涤异样中则多了几分惊讶,莫非这次出门还真找到了一个宝贝疙瘩?
可他为什么还不向爹提亲呢?
少女一想到这里,顿时心生几分患得患失。
反倒是老爹沈约则是欣然无比,一方面陆沉能在军中拿下一个不错的开始,将来定能如鱼得水,另一方面这小子没有食言,看来是一个能托付大事的人。
除此之外,沈约从陆沉的描述中,也发现了一些细节。
前面的箭术比拼倒也罢了,就当是陆沉少年天赋秉异,这种人虽然少见,但是军内天才禀赋者也不算少——可陆沉后来的讲话和甘愿分奖赏的行为,却有着非同寻常人的胸襟和手段。
别看话本小说里经常说什么收买人心的套路,但实际上这种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,舍不得分下来的钱财,就算做出来也总是失了几分本心,让人浑身不自在,到头来舍了钱财也落不得几分好处。
但是陆沉却不一样,他对于成虎这样的精锐用‘名气’来引诱安抚,对底下的普通士卒则采取纯粹的‘利诱’,这样人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,一起齐心协力,何愁事情不成?
沈约沉吟了片刻,道:“既然陆小哥已经入了乡营,老夫也须践行承诺,当为你安排婚姻,几日后就找个良辰吉日给你和沈涤的事办了吧。”
陆沉却缓缓摇了摇头,道:“沈叔,这事尚且不急,我这些日子得忙着一个月后的大比呢,等到时候拿到了卒长一职后,我再向沈叔提亲。”
对于沈涤,陆沉还是多少有些好感的,况且娶了她有利于扎根新安,对未来也极有帮助。
沈涤听得心中一喜,小脸微红,当即便去张罗做饭。
沈家家境算不得好,粗茶淡饭倒也吃得颇有滋味,吃完饭以后,天色已经黑了。
月明星稀,乌雀扑朔。
陆沉像一个男主人一样,自然地关上了院门,拿着门闩顶好了门。
他寻思着总不能天天白吃白喝,便将得来的五两银子交给了沈涤。
沈涤不愿接银子,连忙推辞不受。
却不料这一幕给沈约撞见,他笑道:“涤儿,你快把银子收起来,剪成散碎银子,等开集后去市上买一些肉,给陆沉补补身体。”
他又叮嘱陆沉,“我知道你除了去军营会锻炼体魄,就连在家里也不肯闲着,但是光练不吃容易亏损元气,到时候怕是把身子骨给累垮了。”
陆沉点点头,他也知道这个道理,要在军中出人头地,没有一副强壮的体魄自然不行。
好在接下来一旦拿下了卒长职位,他每个月的饷银都有足足六两,不怕没有银钱去补足营养。
等到沈涤回了后房休息,沈约却将陆沉叫到了院子里。
“接着!”
陆沉下意识接过了一柄木剑,剑长三尺,乃军中常见制式。
沈约独臂手握木剑,大踏步向前,每一步向前似乎都带着莫大的力道,长剑挥舞间大开大阖,他似乎将木剑用出了刀法的味道,凶猛的剑锋裹胁着沉闷的风压,自头顶呼啸而下。
陆沉瞳孔微缩,他没有盲目后退躲避,反而左脚一蹬地面,身形如同游蛇一般向前窜来,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刀锋,手中的长剑则是由下而上奋力上撩,如同毒蛇吐信一般,直取沈约因发力暴露的腋下。
沈约反映极快,信手长剑回撩,木剑险险磕开了陆沉的剑锋。
他回身站定,没有继续发动进攻,神情中有些复杂。
“你怎么也会‘撩刀式’这一招?”
陆沉有些不解,他也感觉到沈约剑法,或者说刀法给人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。
“沈叔,我家出身边军,这一套刀法是曾经辽北边军中一名老卒所授,只是他并没有说叫什么名字。”
沈约轻轻叹了一口气,道:“看来是当年浙东军留在辽东的余脉......既然有人教了你这一套刀法,我也就不再费事了。原本打算将它教给你,让你在军中走得更顺一些。”
“浙东军?浙东军余脉怎么会在辽东?”
陆沉有些疑惑。
当年的浙东军算得上声名赫赫,屡屡大破倭贼于浙闽之地,打得倭船不敢靠岸,统率这支军队的浙东都督戚南塘,更是被世人称为伏波将军。
只可惜,戚南塘后来卷入了朝中斗争,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打下诏狱,后来于狱中自尽身亡。
至于大名鼎鼎的浙东军,则迅速消亡了。
沈约作为当年浙东军老卒,自然清楚其中发生的一切,叹息道:“当年朝廷将戚将军下狱之前,就将浙东军北调辽东战场,抗击东虏。”
“原本浙东军一路作战极为顺利,就连东虏铁骑也未曾讨得丝毫便宜......后来虏酋围攻辽阳,辽阳告急,而接到命令一路驰援赶到的浙东军却落入了东虏的圈套,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,三千浙东军先后血战六场,毙杀东虏近万人,只是后援迟迟不到,以至于浙东军近乎全军覆没......”
沈约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,苦笑一声,“我的左臂就是丢在了这一仗里,若是戚将军还在,浙东军三千子弟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?”